靜心的Romanza

「安寧療護」(Hospice Care)的起源與發展:

歐洲中世紀時代, 基督教修道院所附設的安寧院(Hospice)乃用來作為接待長途跋涉之朝聖者或旅行者的中途休息、重新補足體力的驛站, 或為了照顧受傷與垂死之患者所設立的院舍.

1967年, 英國的西西里．桑德絲女士創辦了第一家針對癌症末期病人的需要的安寧醫院. 此後在世界各國, 安寧療護機構如雨後春筍般的逐漸增加中, 然而在宣導方面還是有一些漏洞: 老一輩的人一聽到Hospice這個字眼便將其跟 "沒人理, 獨自等死的地方" 聯想在一起, 表現極度的不接受.

當面對一個時日無多的癌症病人, 我們認為再多的放療或化療只會加速他的死亡而宣佈不再做任何治療時, 我們會建議轉往專門的安寧療護中心. 然而要如何引導病人與家屬走向這一步, 卻需要極大的智慧與勇氣.

有的病人其實早知道自己病情嚴重, 卻不願接受自己將死的事實, 滿心希望靠更多的化療或放療來延長壽命. 在一般人的眼中, 倘若醫生宣告無法治療便是冷酷無情的判了病人死刑, 不在乎病人的病痛死活, 急著趕病人出院似的 - 正如日劇"醫龍"那位外科主任在面對肺癌末期的病人時, 以"entlassen"一詞來作為出院的暗語.

不只病人覺得徬徨, 家屬更是處在現實與良心的拉距戰中: 特別是重病在床, 需要密集護理的病人, 光靠家屬在家自行看護是很困難的, 可是把親人送到專門的安寧療護機構, 家屬卻又有罪惡感, 好像把一個重病之人推到一邊不理似的. 然而他們很少注意到, 現代的安寧療護是多麼貼心又人性, 不但環境舒適又有比一般醫院多出數倍且充滿愛心與使命感的護理人員.

跟要天價的養老院相比, 安寧療護受到政府的大力補助, 病人只要花很少的錢卻能在舒適且充滿愛的環境並在家人的陪伴下, 度過生命最後的時光, 享有死亡前光榮的尊嚴!

如何讓病人相信Hospice對他來說是最好的, 有時相當困難: 有的人非常害怕離開醫院, 即便他心知肚明自己的病已無藥可醫 - 這其實是一種潛意識的逃避接受自己的疾病與面對死亡的可能.

對家屬來說, Hospice也跟"等死"劃上了等號, 因為割捨不下摯愛的親人, 他們用盡一切的方法只為能延長壽命 - 開刀, 化療, 放療, 自然療法, 另類療法等等...... 甚至到臨終前都不希望醫生給病人持續打嗎啡止痛安寧, 只因不願見到親人昏睡的樣子, 怕就這樣一覺不醒, 就此長眠. 有時家屬還會堅持把病人帶回家自行照顧, 發現不行了卻又在臨終前送到醫院來.

2008年7月5日那天是我第一次在周末輪值, 除了巡房, 打病歷跟家屬談話外, 還接了兩個急診住院的病患:其中一個是已多處擴散的乳癌病患, 前天才做過化療, 傍晚六點送來時已發燒得神志不清且呈瀕死前呼吸短促的狀態. 檢查發現除全血球缺乏症外, 懷疑併發了肺炎與致命的肺血栓, 血液含氧度和血壓都偏低, 手腕也測不到脈搏. 

這又是個至死也要做化療的病例: 她先生說每次做完化療她看起來都很糟, 可都還是撐過來了, 他們竟看不見她已在做垂死的掙扎, 仍希望有那麼一絲康復的奇蹟. 八點多在臨走前我暗示他們肺血栓是可能致命的, 能做的都已做了, 現在只有等待以及祈禱吧!

回到家後雖然身體很疲倦, 精神卻還是圍繞著病患們打轉, 我試著透過冥想帶領他們進入靜心的狀態 - 十點多就當我躺在床上準備入眠時, 忽接到夜班的護士來電, 說她已經"成功"了(德文為schaffen)! 對每天在癌症病房經歷這麼多生老病死的醫護人員來說, 見到臨終的病人終於脫離病痛的折磨, 成功躍至彼岸, 確實是值得歡慶的!

誰也無法預料她會走得那麼快, 所幸她的家人卻表現得十分平靜, 與她道別完後便也離開了. 在靜謐的午夜時分, 我踏入病房做驗屍的工作: 聽心跳, 探脈搏, 檢查身上是否有傷口. 她的雙手交疊在腹部, 表情是那麼的安祥寧靜, 彷彿她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

即使當時只有我獨自一人在夜半時分與她處在一起, 不但沒有感覺到一絲恐懼, 在淡淡的日光燈照射下, 反而覺得整個房間升起了一股神聖的祥和感 - 我感動的輕撫著她的手臂, 在心裡道: 恭喜妳脫離了這肉身的折磨, 平安的回到家了!

就在同一天的早上, 有個病人說我是她的守護天使, 這彷彿是雙關語: 依照個人情況與靈魂的願望來提供醫藥上的協助以及愛的療癒能量, 另一方面當靈魂選擇要脫離肉身, 回歸彼岸之際, 以純粹祝福的發願心引導他們勇敢迎接肉身的死亡, 回到光 - 回到愛 - 回到源頭.

癌症是不應該被恐懼的, 它啟示著只有象徵"自我"的這個肉身可死, 自性(愛)才是永恆的實相---